第176章 情痴公子-《大唐行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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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六艺赌坊内点着通宵长明的灯火,主堂,中堂,内堂,左右两座侧堂之内,马吊,大小牌九,鹘宝等诸般赌具一应齐全。

    赌场门口建有两座大门,一座偏西,一座偏东。偏西大门宛若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头颅。而偏东的大门则是一只张口欲食的虎头。

    主堂建在正厅之后,四面墙壁遍画雕栏,仿佛一个巨大的鸟笼。主堂中的赌桌百二十五,按照五鬼运财的格局设位,一百二十台赌桌众星捧月般围着正中间金木水火土五行桌。只有赌场中真正的高手才有胆量在这煞气十足的赌阵中安然高坐。这五张紫竹桌也正是六艺堂梅家以赌起家的运财桌。当年梅家第一代赌神梅游就是靠着这五张桌子,大杀四方,创立了关中梅家的百年基业。近百年过去了,梅家人仍然细心地为这五张桌子上漆擦拭,令牠们至今仍然闪闪发光。

    中堂虽然没有主堂宽大,但是装潢极为奢华,三十六张檀木桌摆满了金雕玉嵌的各种赌具,主要是马吊牌九。此乃是专门供应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在这里挥霍钱财之所。这里的筹码赌注庞大,绝非普通人可以负担的起。

    内堂的装潢清雅娟秀,用厚实而宽阔的墙壁和主堂,中堂隔开。十八张赌桌分设在十八个清静的房间之内。这里面的人即使如何喧哗震天,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大唐通令禁止赌博,但是设令不严,当朝官吏往往也好赌上几手,为防被御史酷吏抓到把柄,往往需要有所掩饰。六亿赌坊这壁垒森严的内堂,遂成了朝廷要员的最爱。

    因为六艺赌坊名气太大,整个长安城几乎无人不晓,生意越来越好。六艺堂主不得不另开了两个侧堂,也就是现在的左右侧堂来容纳越来越多的赌客。

    这一天,六艺赌坊和往常一样熙熙攘攘,不同的是,主堂的五行席上多了一个生客。此人一身深蓝色的宽大衣袍,将六尺来长的一段身躯牢牢地裹住,仿佛在这热火朝天的赌场中仍然感受到晚春的寒气。他握住筹码的双手苍白而瘦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发黄的乱发蓬乱地在空中伸展,随着他颤抖的身躯无序地摆动。在他的身侧摆着一杆通体银白,纯钢打造,做工精美的银穗点钢枪。

    看高高堆在庄家面前的筹码就知道这个倒霉的赌客已经输了近万两白银,但是他仍然恋栈不去,双手神经质地摸索着身边仅剩下的一千多两筹码。

    “你到底赌还是不赌!”从庄家主位上传来一声清冽如泉的清喝,虽然响亮凌厉,但是听在耳中却宛如酷暑中一盆雪水迎头浇下,说不出的清凉痛快。不熟悉长安赌坊的人也许永远想不到,主持大唐最大赌坊中煞气最重,风水最旺,也是最为凶险的五行赌局的庄家竟然是一位刚到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此女面容娟丽秀美,双目清亮有神,发髻高高挽起,一屡青丝披风般披在身后,足有三尺多长,一身橘红色的衣装仿佛节日夜空的焰火,袖口高高挽到臂肘之上,露出两条粉妆玉器白璧无瑕的上臂。她的手指纤细修长,但是非常有力,只用两根手指就可以将纯铜的鹘盅高高举起,纹丝不动。

    那位赌客浑身一震,痴痴地看了她一眼,艰难地说:“我……我这次押大。”说着将身边仅剩的筹码统统推到了庄家的面前。

    “你一会儿押大,一会儿押小,简直毫无主见,说出去人们都不信你是河北萧家的大公子。”那庄家少女目含轻蔑地朗声道。原来,正在这里赌得昏天黑地的赌客竟然是武林七公子之一天下第一枪银缨公子萧烈痕。此刻他被庄家少女一番责难,竟然脸涨得通红,颓然将头低了下去。

    庄家少女看着他摇了摇头,举起鹘盅信手连摇九下,然后砰地放到桌上,大声道:“自己看!”言罢,她回过头对身后的伙计说:“收钱!”话音一落,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立刻来到桌前,四只大手一阵划拉,将萧烈痕的所有筹码全部拿走。

    “等等,我……我还没看……”萧烈痕支吾着说。

    “嘿!”庄家少女一拍桌子,左手急伸,将鹘盅一把揭开,厉声道:“看清楚了,幺二三,小。”萧烈痕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你还赌不赌?”庄家少女不耐地问道。

    萧烈痕茫然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赌!”

    “你还有钱吗?”庄家少女放高了声音喝道。

    萧烈痕急切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银穗点钢枪,咬了咬牙道:“我……我押上我这柄点钢枪,总也……总也值……值……”

    “值个什么?”庄家少女勃然大怒,高声道,“萧家世代相传的银枪乃是无价之宝,便是我长安赌坊也没本事给牠押个价钱。”

    萧烈痕听到这句话满脸惭愧,将头低得更低。

    “萧烈痕,我尊敬你是河北第一枪法世家的大公子,天下第一枪的传人才格外给你面子。每次你来,说要和我赌,我都勉强应付着。你知不知道,我感到好丑啊。”说到这里,庄家少女用力将铜盅掷到桌上,发出砰地一声,“我赌仙子梅凤凰执掌五行席已经五年了,从来只和赌坛高手一较高低,五年来未逢敌手,迎来天下第一赌神的称号。别以为我年纪小,又是女人,就看轻我,在赌坛之中,我是九五至尊,地位尊崇,便是我爹爹梅自在在众人之前也要叫我一声赌神。如今,我这个赌林高手却要一日复一日陪你这个不入流的赌客烂赌,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我……我有苦衷的,我……”萧烈痕满脸通红,嘴唇疯狂地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除了些咿咿呀呀的声音,他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想娶我嘛,我会不知?”威风凛凛的梅凤凰怒道,“是。我们有娃娃亲。那又怎样,我们梅家早已悔婚,你爹娘也没说什么。谁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整日缩头缩脑,猥猥琐琐的獐头鼠辈。拜托你照照镜子,看自己那副样子,还配不配得上我。你以为赌赢我,我就会嫁给你?不错,我是说过,谁能够在赌桌上赢了我,我就嫁给他。但是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这个世上,没人赢得了我。不信,你可以去试试,把你能找到的赌坛高手全都请来,只要你们赢了一局,我就嫁给你。”

    “但是,我们小时候很……很相得的,曾经,曾经一起玩……”萧烈痕满眼悲伤之色,痴痴地看着梅凤凰。

    “小时候的事情,提来做什么。”梅凤凰怒道,她看了看萧烈痕缩头缩脑的样子,胸中一阵烦闷,“你变得太多了。来人,抬他出去。”

    此话一出,十几个壮汉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四面八方围向萧烈痕。

    “等等!”萧烈痕放声大叫。

    砰地一声,梅凤凰再次用力一拍桌案:“你还在这里罗嗦什么?”

    “我的银枪。”萧烈痕可怜巴巴地说。

    “嘿!”梅凤凰纵身飞上赌桌,一把拿起银枪,凌空掷给他,“滚吧。”

    彭门镖局分舵内喧嚣的欢笑声在空空荡荡的长安街上回荡。昨夜的狂欢竟然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白马公子郑绝尘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烦躁,他一勒马头,在镖局门前一晃,又转到了另一条街。他实在不想看到彭无望,红思雪和一众镖局人士欢呼畅饮时的亲密模样,唯有沿着长街神思恍惚地信马而行。

    街禁刚刚过去,晨起的人们大多集中在东市和西市赶早集,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很少看到过往的行人。转过一个街角,郑绝尘突然发现在长乐坊周围人头攒动,似乎颇为热闹。他心中一动,策动玉椎马向人群中凑去。刚走了几步,一个人影突然从正中间的六艺坊中飞扑而出,好象一节枯木桩般狼狈不堪地打横摔在地上。

    郑绝尘看得分明,连忙飞身下马,分开人群,冲到此人身边大声问道:“萧兄,你怎会在这里?”

    正在地上打滚的萧烈痕一看到郑绝尘,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欢喜:“郑兄,你……你怎会……会来了?”他用银枪撑地,挣扎着爬起身,站到郑绝尘的面前。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连我郑绝尘的兄弟也敢欺负。”郑绝尘看到萧烈痕的狼狈模样,心中无名火起,大声喝道。

    “喂,哪里来的狂徒在这里撒野。识相的快快滚蛋,看清楚地方。长安六艺赌坊可不是你逞强的地方。”六艺赌坊中将萧烈痕丢出来的大汉耀武扬威地吆喝道。

    “好,今天我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些鼠辈!”郑绝尘探手撤出银弓,左手宛若穿花蝴蝶般飞快将七根白羽箭搭在银弓那奇长的弓弦之上,瞄也不瞄,抖手一放弦,七道银线闪电般射向守在赌坊门前的大汉双腿站立之处。郑绝尘的白羽箭乃是天下最霸道的箭法,即使射在腿上,混在箭上的暗劲儿也能够将人的骨络经脉震断,动辄便会终身残废。萧烈痕识得厉害,只吓得心胆俱裂,大吼一声:“手下留情。”和身飞扑上去,大手一探,千辛万苦地用身子将离他较近的五枚白羽箭扑到身下。这也是因为他和郑绝尘相交十数年,彼此对对方的拿手绝活儿了如指掌,才会如此准确地压制住威霸天下的白马神箭。即使这样,仍然有两只白羽箭照着那六艺赌坊头领打手的大腿射去。那大汉虽然知道郑绝尘马上就要发难,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快捷,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羽箭闪着寒光来到近前,他竟然无法挪动身体,惊慌失措之下,立刻扯开嗓子惨叫起来。

    突然,从人群之中射出一道耀眼逼人的白光,穿过站在门口的众大汉身侧,横过头领大汉的腿前,然后重重撞在六艺赌坊东大门的门柱之上。可怜那大汉以为自己又中了一记狠的,更加撕心裂肺地惨号了起来。

    “夸父追日剑!”郑绝尘和萧烈痕同时惊呼起来。这时,倚剑公子连锋分开众人,笑着来到二人面前。此时的天下第一公子白衣如雪,片尘不染,神情说不尽的潇洒自得,仿佛又恢复了昔日倚马斜桥,遍拍栏杆的风流模样。

    “本以为天山五老在昆仑山壮烈牺牲之后,夸父追日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绝迹江湖,没想到连兄在短短几日就连成如此神剑,好兄弟,好样的。”郑绝尘用力一拍连锋的肩膀,由衷地说。

    “郑兄的七弦箭更见煞气,比以前更有气势,想来这些日子也有长足的进步。”连锋洒脱地一挥衣袖,转过头对萧烈痕点点头,微笑着说。

    “好……好快的剑。”萧烈痕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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